人间相伴能几时,朝朝暮暮总相思
杜东旭
二十年前学生们为了国家的前程,不惜牺牲一切在大街上游行请愿,提出反贪反腐,争民主的口号。可是让人没有想到,当权者竟然出动大量军队,开着坦克镇压学生,并用机枪扫射,打死数百甚至上千人。我更没有想到的是,我的爱人、当年已经55岁的马承芬竟也成了一名惨遭枪杀的无辜死难者。
她是1949年参军的,1951年入朝参战。在朝鲜战场上历经三载幸免于难。归国后于1958年复员,做了随军家属。1989年,她都已退休了,本来可以安度晚年,却没有想到竟遭到如此不幸。
当时,我们所住的干休所,就在复外大街木樨地水利科学院对门,距大街只有200米左右。这个地段是民众和戒严部队之间对抗得最激烈的地方,人员死伤很多。惨案发生后,在我们居住的干休所楼底下,聚集了很多退休的军队老干部,他们都对军队开枪屠杀民众的行为忿忿不平。夜间约10点左右,从西向东开来的军车,竟毫无人性地朝胡同里的居民开枪扫射。当时我的妻子正坐在楼下台阶上,同一帮老太太和电梯工说话,而我就站在离妻子2米远的地方。突然间,一阵乱枪,一颗子弹击中了我妻子的右下腹部,顿时栽倒在地上,鲜血流了一地。众人见她气息奄奄,生命垂危,忙着送附近的医院抡救,哪知道把她抬到病床上时她早已停止了呼吸。
妻子的突然死亡,我真如五雷轰顶,痛苦万分,对这个社会真正绝望了。若不是子女和亲朋的劝说,我都不想活下去了,将近两天多没有吃饭,实在难以下咽。
好不容易熬过了两年多,后经好友的女儿牵线,结识了“六四”难属丁子霖,幸运地参加了难属群体的抗争行列。
但是,接着事情也来了。二十年来,我遇到很多艰难的事,几乎每到“六四”,或有重大行动,都会受到公安的监视。比如:当年克林顿访华前,干休所的领导找我谈话,要我到北戴河避暑,开始我不知内情,说好啊!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的用心。
平时,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监视,每到“六四”前后,只要我一下楼,就有战士和派出所公安人员跟随,哪怕到干休所开会也有人跟随到楼上。对此我万分气愤。既然如此,我就跟他们说要到植物园去;到了第二天,我又说要到故宫去,他们就不得不派车跟我去。
2005年1月17日,赵紫阳病故的当天,我并不知情况,正好当天出发到成都女儿家去。就在这一天,我接到干休所管委会主任的电话,他问我在哪里,我因为不知道他的用意,便告诉他我在成都。他说,赵紫阳病故了,千万不要去他家。我觉得很好笑,我住在成都怎么也赶不回来呀!但我得知这个消息,我真的很遗憾,也很悲伤。如果我没有离开北京,我一定要去参加吊唁的。
后来我从成都回来,孩子告诉我,赵紫阳病故后,他们怕我去,就多次去找他问。孩子告诉他们,我去了成都了,可他们还是不相信,又问明电话打到成都。这样的做法我觉得太无聊。为了发泄我的气愤,我又故意给他回电说:我正在赵紫阳家,你们想怎么办?
总之,这样的事情很多,实在太多了。二十年了,我和所有“六四”受难家属都怀着同样的心情,要求公平公正地公布“六四”真相,对“六四”惨案制造者依照法律追究刑事责任,并且进行赔偿,以告慰被无辜打死的亡灵,使他们能够得到安息。
最后赋诗一首:攸攸生死犹千载,两处茫茫皆不见。人间相伴能几时,朝朝暮暮总相思。
《天安门母亲网站》首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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